40年前,我所就读的村里小学是前后几个村子共同的学校,也是这一方百姓中唯一文明的象征了,不仅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校园内竹竿上飘扬的鲜艳国旗,还可以让在远方田野里干活的社员同志们都能够听到清脆的上学铃声,同时也是老百姓唯一可以自由翻看被无数次翻阅的红旗杂志和人民日报的地方。尤其是周围几个生产队的群众每天都能够听到用干电池驱动的电唱机和高音喇叭里传出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
学校里没有公办教师,只有一名叫马昌勤的民办老师,高中毕业,他可是远近知名的知识分子,他就是孩子们最害怕的校长。当时还没有合同教师与乡聘教师的概念。此外,最让我难忘的就是还有三名队办教师,也就是生产队里为了让村里娃的后代不再做睁眼瞎的文盲,将来有机会进城办事时再也不像祖辈那样找不到茅厕、分不清男女,家里能有个识字人也不丢脸了,口袋挂支钢笔才好娶媳妇,至少外出时能够找到旅馆与饭店。大队书记与生产队长共同商议,以抵劳动工分的形式作为报酬,聘请了几名初中未毕业甚或高小毕业的知识青年,夜晚就给成年人的扫盲班上课,白天就给孩子们上课。记忆最深的是叫李安军的中学毕业生,打手背或揪耳朵特厉害,但是家长反而更崇拜他,我们都跟着村里大人一起喊他“高素质”。
可是,1978年深秋的冷空气来得也太早了些,我们班里共18名学生在低矮破旧的茅草房里,趴在冰冷的泥台子上、坐在冰凉的泥凳子上,被冻得实在爱不了了,老师就把教室北边的两个窗户窟窿用稻草封堵起来了,鼓励我们“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没有了刺骨的寒风,可是只凭矮小的门和另一扇只有洗脸盆大的窗户,随着隆冬季节的来临,白天时间变短,光线太暗,无法看见墙上挂着的灰色黑板上写的粉笔字,更看不清手里书本上的内容。仅指望上午两节课也完不成一本书的教学任务啊,何况上午也经常因为老师回家有事就自习了。为了加班加点,“高素质”老师提议免费给大家补课,开始上早自习,要求每人自带一盏小油灯。
以前,老师也经常给我们描述大城市里的学校才有的电灯,着实让我们羡慕,但我们连油灯也没有,同学们就纷纷自制。我也模仿他人,找来一只废弃的小药瓶,用剪刀把瓶盖子戳一个孔,找一段旧棉绳或破旧棉布,从孔里穿出来,倒上煤油浸透后,点火就可以照明了。当年许多同学的头发都被无意中烧焦过,第二天天明时彼此嘲笑对方额前犹如烫发的冏像!教室里充满着塑料被烧焦了的气味,每人的鼻孔里面尽是黑灰。虽然条件非常艰苦,但是大家都觉得很有趣,反而越发带劲儿地读书、背诵,老师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让我们反复地读毛主席语录,偶尔给我们纠正错别字,这已经让我们尤其是家长崇拜不已了。
终于,后果来了。十几天以后,许多同学都被家里的大人们勒令不准许再来参加早自习了。原因和我一样,说是家里面的煤油灯里原有的煤油都被小孩子们偷偷地倒进了自己的小油灯里拿去上早自习了!哪能教育孩子揩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油、挖社会主义墙角呢!家里都舍不得浪费,阴雨天早早就睡觉了。如今一壶灯油原本可以用上一个月的,自从小孩子上了早自习,只能将就着用半个月就干了,在那个凭油票才可以买到煤油的供应紧张的年代,这还了得!就这样,让我们热情高涨的早自习仅仅维持了两个礼拜左右,老师就在家长的一片声讨中坚持不下去了。但即使如此,老师还是让我们把小油灯都收好了,等将来有钱了可以自己买煤油的时候,会有有用的一天的。我也和小伙伴们一样,把父母亲担心浪费煤油的小油灯收了起来,放在床底下,过了几天又悄悄移到了玉米缸的旮旯里,防止被他们翻出来扔了。然后,我们就静盼着日子能够尽快地好起来,希望老师的工资能够从七块五提高到十块钱……
往事不堪回首,几十年,不知道怎么克服的,竟也顺利的过来了。带补丁的衣服已经多年看不到了,有远方的来信也不用再找教书先生代念了。当年的老同学都买了车,大家孩子的孩子如今都坐在了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冬天还有空调,上课还有笔记本电脑和多媒体投影……但可惜的是,部分孩子并不像以前那样珍惜光阴,在明亮的灯光下熬夜玩手机上网,白天上课打瞌睡,导致做事心浮气躁不扎实,始终静不下心、沉不下身,让苦难岁月中走过来的我们觉得十分痛心!今天,在我的课堂上从早自习开始,同学们都严格按照学院的统一规定把手机放进了特制的手机袋子里,但每次课间休息时,总有部分孩子拿出身上私藏的第二部手机玩,低头专注得让我无奈。是的,社会文明了,经济发展了,科技进步了,多少代人梦寐以求的小康社会实现了,但刻苦学习与艰苦奋斗的品格永远不能丢!人是必须要有点儿精神的,这是一个民族未来的希望!